壯族古歌·乜 淥 甲　　

《乜六甲》由東蘭縣長江鄉周賴村的壯族布麼馬壽明演唱，馬永全、龍茂萱采錄并初步翻譯，黃桂秋重譯。古歌內容包括“序歌”、“乜六甲擎天地”、“乜六甲求配偶”、“乜六甲造人”、“乜六甲拯救人間”、“乜六甲是天國圣母”共六章300余句，原歌采用壯族七言排歌體為主，偶有五言，押腳韻和腰腳韻，用當地壯族麼公調演唱。此歌系首次翻譯公開發表，歌中不少章節內容保存了壯族原生態文化因子，有較高的學術研究價值。如布洛陀原本是河邊的一塊巨石，乜六甲緊抱巨石，巨石變成帥哥布洛陀與乜六甲結成夫妻；乜六甲撒尿濕泥土造人；乜六甲是天國圣母，專管人間傳宗接代，負責招回失散的靈魂，護佑人間兒女健康成長。印證了壯學專家關于“壯族花婆由乜六甲轉換而來”的觀點等等。　　

序  歌　　

吃完晚飯正空閑，我們來論古時事，　　

唱給同伴朋友聽，誦給當今年輕人，　　

說起布洛陀和乜六甲，談到人類萬物的起源，　　

都傳是乜六甲創造萬物繁衍人類子孫。　　

一、乜淥甲擎起天和地　　

有土有地才有人，有雨有風才有云，　　

那時天低可撿星星放籃里，　　

早晚可招云朵遮太陽，　　

抓把云朵四處掛，煙火上升結成云，　　

人在屋檐劈柴火，野豬大蟲^①到處竄，　　

干巖下有個納當^②村，村里出了個大能人，　　

全身手腳都長毛，天下由她來掌管。　　

造出月亮和星斗，造出田地種谷稻，　　

揮手能招來天邊彩云朵，　　

翻掌能按壓太陽下山坡；　　

請來月亮照黑夜，母王做主管天下；　　

天矮往高擎，地濕浚出河；　　

谷物長坡地，河里出魚蝦；　　

家有雞豬狗，田里放鴨鵝；　　

黃牛水牛村中走，蟲蛇蚯蚓滿地爬；　　

千萬物種給凡間，粳谷和糯谷，　　

高坡鴨腳粟，平地種甘薯；　　

造道路集市，建州城和府；　　

種棉麻制衣，造村寨建屋；　　

造出谷倉方又園，她名字叫做乜六甲；　　

她造出人類有根源，樹有種來苗有根。　　

①大蟲：指老虎。②納當：地名，今廣西東蘭縣板林村納當屯　　

二、乜淥甲求配偶　　

爬上一坡又一坡，走到納馬坡，^③　　

翻過一嶺又一嶺，走到納懷河。^④

走了一街又一街，到那當村尾，　　

瞧見河里有只鵝，乜六甲就說：　　

“鵝呀鵝，鵝呀鵝！每日游蕩在溪河，　　

是否和我住一窩，由你自己來定度�！�　　

鵝兒聽后回答道：“其實你心知肚明，　　

我頸項長長身子矮，與你相依不適合，　　

我有兩腿你兩腿，我專吃草你吃糧，　　

我倆有頭同有頭，我嘴尖尖雖耐看，　　

可惜有翅無手與你不相稱，同過日子不可能�！�　　

乜六甲心里有話說不出，走進叢林深溝找水牛，　　

見頭公牛在壩下，想盡好話對牛說：　　

“牛呀牛，牛呀牛，昨日你吃坡上茅，　　

今日你嚼河邊草，不如和我一同過，　　

共建家園相攙扶，請你思量合不合�！�　　

水牛扭頭又歪角，一邊思量一邊說：　　

“我生來一副丑模樣，頭上長對彎彎角。　　

每日吃草在河邊，晚上爬坡找住所，　　

我身子笨重角又彎，我倆心合意不合，　　

我用四條腿走路，你兩條腿我倆怎么過？”　　

乜六甲內心也在想，你說不成不勉強。　　

掉頭翻過一荒坡，進到村里去找狗，　　

看見公狗在田間，立馬上前大膽問：　　

“狗呀狗，狗呀狗，每日上山打野獸，　　

跳過山坡鉆草叢，打得獵物回家啃，　　

不如和我做夫妻，舒舒服服過終生�！�　　

公狗聽后它就吠，細思慢想它就說：　　

“乜六甲呀乜六甲，我樣子丑陋又難看，　　

四腿日夜不停跑，早晚瞪著兩眼看家門，　　

①納馬坡：地名，位于廣西東蘭縣長江鄉板龍村。　　

②納懷河：河名，流經廣西東蘭縣東院鎮委榮村一帶　　

與我結緣成兄妹，恐怕天上雷王劈，　　

你想與我做夫妻，真心實意也是空歡喜�！�　　

乜六甲聽了真無耐，心里難受有話說不出，　　

思來想去實在羞愧，柱著梧桐拐杖往前走。　　

那天她走到拉挨^①村，村邊河灘有塊大石頭，　　

乜六甲一躍爬上大石背，雙手緊抱石頭的脖頸說：　　

“石呀石，石呀石，天天靠著河邊做什么？　　

日日孤獨站在山中做什么？不如娶我為妻結恩義，　　

免得孤苦伶仃獨自過，我倆結義造家園�！�　　

沒料到這塊大石頭會動，張口開聲它就說：　　

“乜六甲呀乜六甲，今日難得開口和你講，　　

往日孤獨站在荒坡中，找個同伴交心難上難，　　

與你結成夫妻好是好，擔心日后無人管地盤�！�　　

石頭講完身體就變化，挪動一下霎時變成人，　　

乜六甲情不自禁，上前緊靠和他同站荒坡中，　　

雨落下地自然成水坑，夫妻美滿建家園。　　

三、乜淥甲造人　　

石頭變成布洛陀，夫妻恩愛相依靠，　　

乜六甲滿腹心事難開口，兩人都想要兒孫。　　

布洛陀不好意思說：“自古石頭不產卵，　　

前世不分公和母，你要生兒自會想辦法，　　

我本是石頭一塊山邊靠，即使變成后生也無用�！�　　

乜六甲終日嘆氣怨命苦，結成夫妻本想生兒又育女，　　

如今嫁給塊石頭，將來沒有兒女怎依靠，　　

布洛陀他嘴巴會講，布洛陀他心里會算：　　

“如今你說話做事象小孩，胡思亂想就不對，　　

天下事樣樣都是你修整，造出兒女成雙也一定成。　　

田地造好路又通，世間煙火裊裊升，　　

生兒育女有何難，你何不回家想辦法，　　

造男造女傳子孫，造村造寨建家園�！�　　

①拉挨：地名，今廣西鳳山縣砦牙鄉板龍村拉挨屯。　　

乜六甲會想也會算，日夜捏土做泥人，　　

泥人站著不會動，空有雙腿不會走，　　

她越看泥人越灰心，獨自一人長嘆息，　　

此時天又降雨淋濕泥，她想再造人類怕不活，　　

空捏泥人在世間，重重顧慮在心中。　　

那天她去找布洛陀，兩人來到山坡看泥人，　　

布洛陀看見泥人排對排，心里盤算另安排。　　

指使乜六甲屙尿淋泥人，泥人活蹦亂跳住滿拉當村^①，

這回石頭斷裂也能補，再用尿淋泥土捏人兒，　　

再把天空往高擎，世間人兒身軀往上竄。　　

開拓大地寬又平，人間世界傳美名。　　

乜六甲活到八百歲，不見白發長一根，　　

布洛陀出門久不歸，兒女長大靠母親，　　

捏土造人三千三，兄弟分宗各自建家園；　　

分了菜園各自理，分了飯鍋各自吃，　　

分了菜鍋各自煮，兄弟分開各自安姓氏，　　

乜六甲造出大人和小孩，南北東西有人煙，　　

男女老少都有吃，遠近高低有人住。　　

    四、乜淥甲拯救人間　　

那時陽光猛照天大旱，干旱延續數月不下雨，　　

深潭淺塘水干枯，門前河灘水斷流，　　

樹上葉子干又黃，望見田垌起火花，　　

乜六甲活了數百年，未曾見過這干旱年景，　　

她心理不安又著急，久旱無雨人間哪有吃，　　

成群兒孫哭呀呀，老虎野貓猴子黃猄死坡上，　　

鴨鵝魚蝦曬干躺河里，荒坡叢中野蕉也枯死。　　

眼看老少子孫將斷氣，乜六甲巡看三山四坡，　　

日夜不停尋水源，找到蘭陽^②大泉水。　　

挖來石頭泥土砌成墻，興建涼亭在納歲^③

不料兒孫沒有發育好，吃喝不下人瘦弱，　　

① 拉當村：地名。今廣西東蘭縣蘭陽鄉拉當村。　　

②蘭陽：地名。今廣西東蘭縣蘭陽鄉政府駐地。　　

③納歲：地名。今廣西東蘭縣蘭陽鄉納歲村。　　

頭昏體軟手腳無力，好象昆蟲被陽光曬蔫，　　

乜六甲傷心欲絕，擠出奶水灌兒孫，　　

兒孫才慢慢能動彈，在納當村挖坡堆平地，　　

又生出兒女一群群，乜六甲心中自盤算，　　

挖平陡坡造田地，將彎曲道路拓寬拉直，　　

逢河遇江砌石墩，圍蓄大泉水留給眾兒孫，　　

建起谷倉架干欄，兒孫們幸福生活在人間。　　

 五、乜淥甲是天國圣母　　

天國圣母乜六甲，幫助人類過上好日子，　　

天下各邦民眾千千萬，多虧她造就這方土，　　

無論嬰孩或少年，生在人間都是她安排，　　

如今人間父母要生養，還要由她來創造，　　

誰想生出個寶貴兒，祈求天國圣母來恩賜，　　

世間人類不愁吃和穿，都是她先前開山筑路，　　

造出高坡造土嶺，人間物品樣樣造齊全。　　

造出織布機來織布，造出油燈來照明，　　

造出圍墻造村寨，安排兄弟姐妹住干欄，　　

修整道路一條接一條，建造房屋一處接一處，　　

乜六甲會想又會算，人活世間溫暖又幸福。　　

哪個孩子魂魄走散有病痛，向天請求圣母來幫忙。　　

請求天國圣母乜六甲，做招魂儀式喚魂歸，　　

回來吧魂，歸來吧命，假如你魂在海底，　　

你也要冒出海面回來，假如你魂在森林中，　　

你也要馬上回來，假如你魂在溪流間，　　

你現在就回到這里，假如你魂在半路上，　　

你也該回到這里，假如你魂在明亮寬廣處，　　

你也要轉頭回來，假如你魂在陰暗草叢中，　　

你一定要盡快回來，回來吧，魂，歸來吧命！　　

這根命線就要斷在細處，圣母來接才成人，　　

幸福生活在人間，今天由你來決定，　　

回來吧，魂，歸來吧，命！　　

今日圣母請你來，圣母找你來，　　

來吃三個豬頭肉，　　

來吃三牲的肉，來吃寶貴的雞蛋，　　

請你出來看人間，我家有一個小孩，　　

今天身體不舒服，千萬百姓都來求圣母，　　

將病危的人救活回來，殺了三頭大肥豬，　　

喊聲圣母娘娘回來吃供品，救救我乖兒貴女，　　

肉擺在祭臺中間，請你來正中位置就座，　　

我們才供上神圣的祭品，請圣母來到跟前，　　

一同來見大肥豬，回來吧圣母，抓緊吧，命魂，　　

救救我的獨子龍兒，圣母娘娘放他的魂回來，　　

咧啦咧，啦咧口留 ，口留 啦咧！　　

演 唱 者：馬壽明，男，64歲，壯族布麼，高小文化，　　

東蘭縣長江鄉周賴村人。　　

采錄時間：1989年4月10日。　　

采用地點：東蘭縣長江鄉中和村納祿屯。　　

采 錄 人：馬永全　　

翻   譯：黃桂秋、龍茂萱